夜幕降临,洞里的火把都已燃起,兵卒们顺着火光,三三两两地向洞口聚拢过来。经过白天的奔波喧嚣,他们脚步拖沓沉重,脸上写满了疲惫。
但当这些人看到那口大锅又开始翻滚沸腾时,他们仿佛又来来了精神,争抢着挤占靠前的位置。他们的脸上充满了兴奋和期待,舔着嘴唇窃窃私语,目光不时地瞟向对面那些奄奄一息的囚犯,再没有一点犹豫与迷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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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早就来到洞口的魏良绷着脸,在重新搭起的高台上来回踱着步,对着下面忙碌准备着的人群高声指点,不时下达新的命令。近些天来,他不止一次地梦见飞扬的马蹄,隆隆的战鼓,以及遮天蔽日的旌旗长枪。恍惚间,他仿佛回到了熟悉的大营中,在高高的将台上观赏手下千军万马的操练。
耳边响起的哀嚎求饶,把他拉回了现实中。魏良呆愣了片刻,随即心中怒火上升,直冲头顶。他一跃跳到台下,在众人的注视下,大步朝吴青走去。
“混账东西,快放开我!”吴青眼下正竭力倾泻着自己的怨恨与不满。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强人此时已吓破了胆,鼻涕眼泪不住地流,白天还对他言听计从的卫兵都换上了另一副面孔,对他的喊叫充耳不闻。大锅上空飘来的热气让他变得更加狂躁,在地上奋力地挣扎着,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做着最后的抗争。
随着魏良出现在他们身边,原本乱哄哄的人群立刻闪出一条路来,立在原地不敢再随意挪动。凝重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,所有人像被施了法术,一齐闭了嘴,四周静了下来,恢复了夜的本来面貌。
察觉到异样的吴青努力地抬起头,等魏良走近之后,他鼓足气大声吼道:“你个自以为是,忠奸不分的无耻小人,我做鬼也不放过你!”见对方并无回应,他发出几声惨笑,又恨恨地说道:“杀了我,你也别想高兴太久,这儿也是你的葬身之地。”
魏良缓缓地躬下身,贴近吴青的脸,面无表情地瞪着他说道:“我念你往日有功,本想给你个痛快。既然你不愿老老实实地走,还口出狂言,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。”说罢,他气定神闲地回到台上落座。直到有人来禀告一切准备妥当,他才重新起身,几步来到台前。
“昨日劫狱之事,想必诸位都已知晓。”魏良运足气息,高声说到,“那伙贼人虽藏在洞里不敢露面,但我已查明与他们暗中勾结之人。把那个奸细给我押上来!”卫兵把吴青拖到洞穴正中,扔在离高台几尺远的地上。
“说不定此时此刻,这儿还有他们的探子。”魏良用凌厉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探视,台下的人纷纷低头躲闪,唯恐祸事降到自己头上。“今天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,抗命作乱的下场!”
说着,魏良拔出宝剑指着瘫在地上的吴青,高声下令道:“来人!把他给我剥皮抽筋,细细地剐进锅里。”
接下来的时间里,伴随着吴青变调的尖叫声,接连有囚犯被抛进锅内,洞窟内又变成了人间修罗场,痛苦、怨恨和绝望在这里纠缠翻腾。台下的兵卒脸上已找不到一丝迷惑慌乱,他们在各种欲望的驱使下呼喝呐喊,爆发出迎接一场大战前的狂热,对他们的首领表达着忠心和崇敬。卫兵和杂役们在人群中奔走穿梭,抬人的抬人,递水的递水,轻车熟路地忙碌着。在他们眼里,这仿佛只是一场普通的庆功大会,只要做完自己的事,剩下的一切就都与他们无关。
看到自己手下的将士爆发出如此高涨热烈的士气,魏良抑制不住地绽放出得意的笑容。他挥动手中的长剑,应和着人群发出的雄壮口号,即便此时没有美酒助兴,浑身也变得飘飘然起来。正当这好似群魔乱舞的疯狂达到最高点时,在高台后方漆黑的岔路里,出现了一个消瘦的身影。
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锅和高台上,没人去在意那些无人的寂静角落。这个孤独的影子一路从黑暗中来到耀眼的火光中,慢慢地爬上高台,径直朝魏良走去。
台上的卫兵最先发现了他。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,如厉鬼般的不速之客把他们吓得呆立在当场,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职责。洞里的吵闹声也戛然而止,人们瞪大眼睛看向魏良的身后,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魏良毫不迟疑,立刻回过身,把长剑横在胸前,做出迎击之势。待他看清来人的样貌后,脸上露出惶惑的神色。他早把这个无足轻重的农夫抛在了脑后,从没想过对方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,还是以如此大胆的方式。
“站住!你...你为何在此?”魏良结结巴巴地问道。听见这话,卫兵们终于醒过神来,纷纷拔剑在手,上前挡在二人之间。
披头散发,衣衫褴褛的陈轼没有丝毫的惊慌,继续一步步朝魏良靠近。当他在狭窄幽深的乱石间经过内心无数次的挣扎犹豫,最终下定决心时,就已对生死之事不再执着了。面对眼前的利剑,他毫无惧色,一边走一边从口中吐出一团破布,把它用双手捧住,伸向魏良的方向。
陈轼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魏良的脸,即便卫兵挡住了他的去路,他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移动。
而魏良则被这诡异的行为弄得摸不着头绪,当看到对方并没有携带弄够威胁到他的东西,才松了口气,收起了宝剑。他定了定心神,拨开卫兵,来到陈轼面前,上下打量了一番。
“你竟敢独自闯到这里,算是有点胆色。这是何物?”魏良厉声问道。周围的人也伸长脖子,等待着答案的揭晓。
在一片寂静中,陈轼慢慢地用手指拨开了皱巴巴的布条,露出那一滩白中泛黄的米来。
看到这早已不复存在的东西,此刻突然在自己眼前冒出来,魏良的脸开始扭曲变形。他趁旁人还在愣神的功夫,一把从陈轼手中抓过米来,紧紧地握在手中。
魏良恶狠狠地瞪了陈轼一眼,转头朝台下看了看。军卒们有的探头探脑,有的窃窃私语,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。他随即喊过一名军吏,低声交代了几句,然后吩咐左右拿住陈轼,押到他身旁。
“各位稍安勿躁。”魏良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,指着陈轼说道,“此贼今日能主动来降,看来他们气数已尽,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“待我弄清他们的藏身之所,再来请诸位一同前往,荡平贼寇,扬我军威!”说罢,魏良在众人的呼喝声中,向洞内走去。几个卫兵拖着陈轼,跟在后面,很快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中。
余下的人见主帅离去,往常令他们畏惧的几个强人如今也都不在了,眼下这洞府就成了他们的天下。这些脸颊凹陷,穿着破衣烂甲的残兵,乍看跟囚犯们并无二致。不同的是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,充满癫狂的眼神,以及嘴里撕扯大嚼的半红半白的肉块。
洞里乱作一团,嗡嗡地吵闹声中混杂着惨叫与悲鸣,一直持续到深夜才逐渐停息。
“陈兄请!”魏良脸上堆着笑容,把陈轼让进石室。
自他们远离洞口的喧嚣后,魏良的态度突然发生了急剧的转变,再没了一点凶狠和强硬。他吩咐卫兵退后,自己与陈轼并排前行,偶尔还扭头寒暄几句家常,那谦和的姿态就好像他正与朝中的使臣官员在园林中闲逛。而陈轼则是神情淡然,只是顺从地跟着走,对身边的动静显得毫不在意。
此刻卫兵们都守在门口,屋内只剩他们二人。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敌孤身一人,就在眼前几步远的地方,这让陈轼的心瞬间又沸腾起来。但他还是咬紧牙关,浑身绷紧,努力把扑过去跟对方搏命的冲动压了下去。
魏良看似漫不经心,随手招呼陈轼落座。等他们隔着长桌坐定,他把手中捏了一路的米摊在面前,仔细端详了一会儿,脸上阴晴不定。
“从你上山之后,大大小小也是有些功劳的。”等了好半天,魏良终于抬起头,开口说道,“唉,如不是你私自下山,也不至闹到今天这个地步。”
“如今你把这上等的军粮送到我这儿,想来是要做点交易。”见陈轼没什么动静,他只好继续说下去。“你要是还想走,等剿灭那帮反贼,我绝不拦你。”
陈轼听罢摇了摇头,起身朝前走了几步,站在了桌前。魏良不安地挪了挪身子,但仍旧稳稳地坐着,左手暗中搭在了腰间的宝剑上。
“啊,啊啊...”陈轼张大嘴,伸手指了指里面仅剩的一点舌根,含混地叫了几声。
“哈哈哈,你是要他的舌头?”魏良笑道,捋了捋纠结杂乱的胡须。“既然你我同是要取他性命,此事就好办了。”
魏良站起身,来回踱了几步,接着问道:“你知道他们藏在何处?这粮也是从那儿来的?”
见陈轼连连点头,魏良露出满意的神情,脚步也轻快起来。“好!今晚你先好生歇息。”他喊来卫兵,吩咐下去,给陈轼安排寝居。
待他们要离开时,魏良说道:“明日一早,你随我一同前去捉拿贼人,事成之后,我定有重赏。”陈轼眨眨眼,扭头跟着卫兵走了出去。
魏良又坐回桌前,伸手捏起一撮米,对着火光又看了好一会儿。最终,他甩掉指尖的米粒,不由地长叹一口气,又陷入了沉思中。
另一边,卫兵把陈轼带到了不远处的另一间石室中,然后退到门口守着。陈轼默默地退到黑暗中,盘腿坐在坚硬冰冷的石床上。
虽说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但在刀尖上的这一番游走还是让他久久不能平静,心中一阵阵后怕。他没想到事情能如此顺利,甚至有点得意起来。天亮后的厮杀,不论谁胜谁败,他们的末日都将更近一些。
陈轼露出了笑容。不管明天怎样,他要尽情地享受这一刻的胜利,给自己更多的勇气面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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